会议结束后，于伦和李小兵走向他们的block。于伦今年30岁，在软件开发领域已经打拼了7、8年。三年前，他从技术岗位转到了管理岗位。不再从事具体开发工作的经历，使他看上去比实际上显得更成熟一些。
于伦比谁都更早知道Ralph的计划。一个月前，Ralph单独约他吃饭，并告诉他自己的想法。他当时感到非常惊讶。
“Berry昨天对我说，这个季度要考核各个team的Scrum实施。有变化了？”
Berry就是宗方。
“考核？”孔如之哈哈大笑，“考核什么？”
于伦认真地说：“Berry说，要考核是不是按时晨会，晨会上解决的问题数量，每个人领取任务和解决任务的情况，bug数量之类的。”
“敏捷不是一种制度，而是软件开发人员的工作需要。用指标来要求，是用新瓶装老酒啊。”
“那怎么知道Scrum实施的好不好呢？”
“不需要知道啊。敏捷方法本身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它有一些实践供我们参考，仅此而已。关键还是开发人员的主动性。”
于伦觉得有点道理。在Scrum实施的过程中，的确有很多事都在走形式。大家每天都在汇报进度，可是生产效率并没有什么提升。由于汇报带来的压力，以前的一件事，现在被拆成了十件事。任务看上去更清楚了，可是时间拉得更长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又谈了很多。孔如之详细介绍了自己的计划。计划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如何提高开发人员的主动性。计划的内容很新颖，于伦感觉挺有趣的。他喝了不少酒，甚至谈到宗方在上海办事处筹办期间从装修工程中捞回扣的事。
事后，于伦有点后悔。他其实并没有改变现状的想法，只是因为在心里对宗方有一些抱怨——他的薪水是几个TPM中最低的——结果上了孔如之这条船。“不过，新计划也确实不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于伦没有想到，从这次会议来看，孔如之实行计划根本没有和宗方商量。他的心情有点沉重，甚至当李小兵在他旁边叫了两声老大时，都没有回过神来。
李小兵今年刚刚毕业，是个身高体胖的家伙。他被孔如之的计划完全吸引住了。回到block之后，仍然兴奋不已，不住地谈论快乐开发这件事。于伦在心里摇了摇头。
宗方决定修改自己的邮件内容。他想起来，孔如之曾经提到过欧洲R&D部门的一些开发方法，当时被他笑话了一通，“在国内肯定行不通。”也许因为自己话说得太死了？宗方有点后悔自己看轻了这位空降经理。
“也许没有这么简单。看看再说。”他在心里劝解自己，“先跟John打声招呼，回头找几个TPM谈谈再说。”
他望着窗外的繁星点点，突然感到一阵紧张与兴奋。
上午的需求工作会议已经开了将近3个小时，进展非常缓慢。这是一次内部的会议，没有客户参加。会议的主要议题是比对客户需求与SOW（Statement of Work）的gap。本来，孔如之没有必要参加这类具体的工作会议。但这是一个特殊的时期。他希望自己能参与项目团队的各种活动。
对IL公司来说，TFC项目是个全新的尝试。IL公司的主要产品是BPM平台软件，这些年来，这款平台软件已经推向了很多行业，电信，银行，保险，应用的效果还不错，牢牢占据了全球领先的地位。
两年前，IL公司董事会决定进军行业软件领域，准确地说，是希望成为保险行业垂直解决方案的提供商。为此，公司并购了一家颇具影响力的保险模型供应商，并着手在上海建立办事处。公司的目标很明确，借助于欧洲的先进技术和中国相对低廉的人力成本，快速进入保险行业软件领域。
王蓉是这次会议的组织者，可是她几乎有点无法控制场面。因为，宗方也来参加这次会议了，他一直在滔滔不绝地发表意见，这使会议一直停顿在最初的几个需求问题上。
“佣金的调整是个复杂的操作，牵涉到渠道和支付系统。我们的渠道定义太灵活，如果要支持佣金调整，工作量太大。”
宗方并没有有意破坏会议的进程。在成立上海办事处之前，他曾经做了5年的售前工程师，对于国内保险行业的情况了如指掌。
在王蓉看来，宗方有其成功的一面。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售前工程师，迅速转变为IL公司上海办事处的负责人，同时，Berry这个名字总是出现在全球各地高层的嘴里，这是很不容易的。可以想象，这个矮胖男人为此做了多少铺垫和努力。老实说，她曾经多次看到宗方在接待老外时的样子。旁人总是很不屑，王蓉却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坚忍。
可是，宗方曾经冒犯过她。在一次国外出差的时候，宗方突然拉着她的手，一面说要给她提供更多的出国机会，一面要动粗抱她。尽管，她断然回绝了宗方，回国后也只是和好姐妹提过两句，但她心里并没有感到过分反感。相反，宗方倒是很有点不安。不过，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中饭时间到了，会议在王蓉的简短总结中散了。对于那些没有讨论完的需求，将重新安排时间讨论。实际上，几乎一个需求都没有讨论完。在这次会议上，孔如之插过几次话，问了两个问题，然后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只是在聆听着与会者的发言。
孔如之请王蓉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他问道：“这份需求大概什么时候可以过完？”
“大概一周吧。”王蓉有点心不在焉。她坐在提拉米苏的包厢里，尽管窗外阳光明媚，她却觉得有点不安。孔如之总是让她感到有点危险。
“我觉得这种讨论没有意义。什么时候还会再和客户讨论？”孔如之倒是一直在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这个女孩子，Envy香水的味道使他有点陶醉。
“下周开始写PRD，估计还要一个月。”王蓉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遗漏，又接着说，“写PRD的时候，我们也一直会和客户沟通的。”
“那现在就可以开始了。早点和客户一起工作吧。我看了你发的PRD样本，好像有点问题。对了，你觉得需求的问题在哪里？”孔如之想先听听王蓉的意见。
“都是老问题，需求总是在变，AD经常搞不懂需求，要花很多时间解释之类的。”
“那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解决呢？”
“还能有什么办法。尽量说服客户用现有的功能，多花点时间培训啦。”王蓉笑道。
“我来谈谈想法，你看对不对。”孔如之夸张地把手指伸在鼻子前面，说，“客户需求变，说明客户不清楚自己的需求，AD搞不懂需求，是因为需求的故事没讲好。能说服客户用现有功能当然最好，如果不能说服，就要早一点帮助客户想清楚自己的需要。”
王蓉撇了撇嘴。红色的姬芮唇彩，混合着鳗鱼饭的香味，更加显得鲜艳欲滴。
“我们应该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讲需求的故事。为了AD可以更好理解，最好使用软件UI的术语。”孔如之解释第二点的时候，几乎用了书面语言。
“客户什么都想要的。”
“不是还有SOW吗？”
“SOW也会变。”
“哈哈，”孔如之笑道，“如果我们帮助客户弄清楚他们的想法，做得了就做，如果成本太高，我们可以给一个详细的解释。大多数客户也是讲道理的，况且，TFC项目是个开口合同。”孔如之进一步解释，“如果我们不清楚客户的想法，那就惨了，他以为我们会做一些事，我们自己认为不在项目的范围内，客户会对我们的承诺和信用打问号的。”
王蓉想想这个话也对。但是，对完全弄清楚客户的想法感到没有信心。
“当然，我们也不可能完全弄清楚客户的想法。”孔如之好像猜到了王蓉的心思，“这是个方向。有方向，我们会做得更好一些。担心客户提出需求变更，或者知道需求的缺陷，因为担心成本，不敢和客户讨论，这将来肯定有问题。怕祸躲不过，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那我尽早和客户讨论吧。”王蓉说。
“刚才说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讲需求故事，”孔如之意犹未尽，谈兴正浓，“我觉得你们要讲两个故事，形式上是两个，内容上是一个。一个对客户讲的，一个对AD讲的。具体怎么讲，回头我推荐一本书给你。”
“好的。”王蓉看了看表。快一点半了。这顿饭吃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