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人类社会起,创造财富就是人的一种自然追求。然而,财富带给世间的并非单纯的善良与美好。
自古以来,人不分贵贱、俗雅皆对钱财有诸多的追求和思索。有志士仁人以为钱财之可为善,所以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具欢颜”的感慨。而市侩小人以为钱财之可为虐,所以有“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甚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之逆言。钱财很多时候确能激起人的欲望,是以《孔子世家》才有“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之警语。钱财亦可摧残人的情感,是以《千字文》才说出“言多语失皆因酒,义断亲疏只为钱”之断言。
西晋时期的鲁褒,其著有《钱神论》一文。其文对金钱之论述甚为传神:“钱之为体,外圆内方,有乾坤之象,如同寿和道一样长久,为世之神宝。世人亲之如兄,字曰‘孔方’。洛中朱衣,当途之士,爱我家兄,皆无已已。”一针见血地揭露了钱财所造成的道德沦丧。这当然有其深刻的社会背景,但对钱财之弊陋亦是一语中的。“忿争辩讼非钱不胜,孤弱幽滞非钱不发”。“钱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钱之所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死生无命,富贵在钱”。“官尊名显,皆钱所至,有钱可使鬼,况于人乎”。从其所论述来看,钱这东西确实可怕。它可以使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甚至于颠倒黑白。
唐朝的张说,其撰写有《钱本草》奇文一篇。其用中医记叙中草药之语气,标本互喻,浅深相济,将钱之所利,钱之所弊刻画的淋漓尽致。其明言“钱、味甘,大热,有毒。”然钱却亦有利处,是以其言:“偏能驻颜,采泽流润,善疗饥,解困厄之患立验。”而对于服用钱这味药,更是有绝妙之论述:“贪婪者服之,以均平为良;如不均平,则冷热相激,令人霍乱。其药采无时,采之非礼则伤神。此既流行,能役神灵,通鬼气。如积而不散,则有水火盗贼之灾生;如散而不积,则有饥寒困厄之患至。一积一散之道,不以珍谓之德,取与合宜谓之义,使无非分谓之礼,博施济众谓之仁,出不失期谓之信,人不妨己谓之智。以此七术精炼,方可久而服之,令人长寿。若服之非礼,则弱志伤神,切须忌之。”张说以如此新颖清奇之论述,不仅道出了金钱的特性,更指明道、德、义、礼、仁、信、智为驾驭金钱之七术。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享用适度,积散有序,方可积福受禄。
元代的钟嗣成有《一枝花.自序丑斋》套曲《哭皇天》一篇,直接控诉了,钱财所造成的人情之冷暖,世态之炎凉。其云:“饶你有拿雾艺冲天计,诛龙局段打凤机,近来论世态,世态有高低。有钱的高贵,无钱的低微。”对那种认为金钱至上的道德观念,金钱万能的膜拜观念要加以批驳。钱财可以获得华屋,却买不到家;钱财可以获得伙伴,却买不到朋友;钱财可以获得灵药,却买不到健康。但是钱财于每个人又是必不可少的,面对钱财我们既不可奴颜媚骨,亦不可矫揉造作。
明朝的大才子唐寅,亦以一个文人的傲气,以贬斥的口吻写道:“不炼仙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幅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同时期的心学大师王阳明亦是如此,哪怕身处钱堆,亦不言钱,只以“劳什子”谓之。这种做法当然值得商榷。我想他们更多是以一种文人的清高,来有别于浊世众生的志向。这也从一个方面反映了当时的社会,人们为金钱所奴役的悲惨现实。然而,造孽的真是钱财吗?当然不是,只不过是造孽的人掌握了它罢了!
清朝时,亦有一篇名《题钱》的诗文,极其生动活泼,形象的描绘了一个人为金钱所役的可悲世界:“人为你跋山渡海,人为你觅虎寻豹,人为你把命倾,人为你将身卖,细思量多少伤怀,铜臭明知是祸胎,吃紧处极难布摆。人为你亏行损,人为你断义辜恩,人为你失孝廉,人为你忘忠信,细思量多少不仁,铜臭明知是祸根,一个个将他务本。人为你东奔西走,人为你跨马行舟,人为你一世忙,人为你双眉皱,细思量多少闲愁,铜臭明知是祸由,每日家营营苟苟。人为你惹烦恼,人为你梦扰魂劳,人为你易大节,人为你伤名教,细思量多少英雄豪杰,铜臭明知是祸苗,一个个因他丧了。”在诗文中,作者将钱描绘为作恶的祸根,愚以为过于偏激。况且将人之恶全归责于钱财亦有失偏颇。
愚以为,钱财本无善恶之分,善恶皆源于财富的拥有者。心怀善念者,则钱财之可为善;心怀恶念者,则钱财之可为恶。受其惠者以钱财之为善;受其害者以钱财之为恶。胸怀博爱者以钱财之可为善;心辖私利者以钱财之可为恶。正如电影《西虹市首富》最后所说:“在金钱与人性间必须作出选择。”愚亦以为,有人性驾驭的金钱可以为善,而无人性驾驭的金钱则会为恶。
鲁褒作论,明钱财之恶俗;张说撰文,修钱财之驭道。钱财既被人们追捧为润家之宝,也被世间垢弊为罪恶之源。其实,善也罢,恶也罢,岂是钱财可以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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