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做澈。一个喜吹笛,白玉做的长笛。关于这根笛子,母亲说是和我一起生下来的,当时整个手术室里的医生护士都吓呆了。我笑说不相信。可是母亲忽然叹息,幽幽地说,“我总觉得你不像是我生的!”
听完这句话,我很害怕。或许,我是个妖怪?怪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那以后,我就越发觉得自己与这个人世是如此格格不入。
我低下头轻轻抚摩长笛,不知为何,每一次抚摩,都仿佛可以听到一声极细地叹息,这样的叹息落落的撩拨我的心弦,我忍不住颤栗起来。
通常我会在下午四点半开始画画。我趴在柔软的落叶上,反复画着那一个人。那一个我在梦中经常遇见的人。一头冰蓝的长发,英俊而苍白的脸总是在飞扬的发间若隐若现。在梦里,他没有对我说过一个字,可是,每次看到他,我的心都会溢满泪水。这样无奈和彷徨。
勾勒完最后一笔,我用手指轻轻抚摩,心是奇异地安宁。忽然,一阵凄厉嚎叫清晰地传入我的耳膜,我惊了一下,抬头的时候,发现整个林间的鸟儿一股脑的飞腾起来,黑压压的一片,遮住了所有的阳光。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黑色的兽一般的影子向我冲了过来。
狰狞的面目,脑袋上有一支尖利的白角,肚子受了伤血正不停地流淌。我趴在那里忘了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已经处于癫狂状态的怪兽凶猛的冲过来。
“快躲开!”一个急促而干净地声音响起。我的心一惊,站起来四下里搜寻,却不见说话的人,那只白角离我的心脏只有不到一米。我忽然开始恐惧,万一我死后该怎么办?我就再也见不着那个梦中人!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狂风肆掠过来,将我整个人掀飞了起来。我的白色的长裙在空中飘扬,刹那间我有一种脱离肉体的快感,可以像叶子一样飞起来。然后,我被一双坚实的胳膊托住,继而又听见刚才那熟悉的声音,“不是叫你躲开吗?”言语间有些责怪。
我完全沉浸在这样奇幻的场景里,难道,这又是梦?我揉揉眼睛,没错,我还在这片树林里,落叶上散落着我的画板。那么,现在抱着我的……是谁?
我抬起头来,忽然就看见一张异常熟悉的脸。这张脸我已不知道勾勒了多少次,每一个线条和深度我闭上眼睛都可以毫无差错的画出来的脸。现在,这样的脸离我只有半米。他的眼睛在看到我的脸的时候,骤然间亮了起来。他和我四目交错,仿佛时间定格在了此时。
又是一声怒吼,那只冲出去很远地白角兽又掉头杀了回来。
他看着我,然后慢慢将我放在地上,嘴角浮起一抹奇异地微笑,他转身,冷冷地喝道,“白犀怪,见到本大人还不快乖乖下跪!”
白犀怪根本没有一丝惧意,反而加速冲了过来,它咆哮着,戾气大作,忽然后背就生出一双黑色的仿佛蜻蜓一样的翅膀。这样的翅膀,仿佛北极星一般灼痛了我的眼,我的头脑里不知不觉又想起了什么……在一处浩淼的湖边,我轻轻吹起长笛,笛声悠悠,一个温柔英俊的白发男子陪在自己身边……。这样的片段还是第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回过神来,看见我的梦中人被那只白犀怪凶猛阵势逼的处于劣势,他英俊的脸颊有一道清晰的抓痕,我的心一紧,迈了一步,我想要告诉他小心。
“别动!这个白犀怪是冥界最凶残的怪物,小心伤了你!”他在躲闪间转过脸来说道,视线落却落在了我手中的白色长笛上。他漆黑而深邃的眼里骤然间升腾起一丝难以置信的光彩,一闪而过。
我呆立在空旷的林间,想着他说的冥界最凶残的怪物……冥界……。难道,我真的不是整天在胡思乱想,而是冥冥中有着安排?为何,我会看见他们?他,又是谁?
“你会吹笛子吗?”他背身抵挡着越来越疯狂的怪兽,不经意地问道。我点头,诧异地说会。
“好,你吹。”
“为什么……。”我握着长笛不解地望着他飘忽的身影。
“或许,你的笛声可以使这个怪物安静下来,也许我看错了,但是,无论如何试一试吧……。”他侧身看着我,淡蓝的长发轻轻摇曳起来,他的眼里闪现如同漫天星子一样细碎的光亮,这样的眼,我无法抵挡。
我轻轻将长笛横在唇边,一缕幽思便在顷刻间化了开来。笛声袅袅,那些个惊慌乱飞的鸟儿们也都安静地回去各自的鸟巢。天色忽然之间就暗了下来,那只暴躁的白犀怪慢慢地收起翅膀,趴伏在地上,安静下来。
2)
或许过了很久,我停了笛声,却已然看不见任何,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风掠过的声响。他呢?那只白犀兽呢?还是,刚刚我只不过做了一场迤俪的梦?刚刚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我幻想出来的?
“呼”一声闷响,我的眼睛被一股灼热的火光刺痛,我看见,他,我的梦中人双手掌心向上摊开,两团淡蓝的火苗仿佛火炬一般升腾起来,将这片密林照耀的如同白昼。原来,这真的不是梦!我在心里惊叫了一声,看见他温柔的笑,他慢慢走过来。我看着他,不知所措。
“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仿佛是幻想?”他微笑着问我。
我点点头,“请问,你是谁?”
他笑而不答,拣起我落在地上的画板,我的脸顿时红了起来,那里面可全是他呀
他抬起头来看我,笑的狡黠,“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那么,你怎么会看过我的样子?”
我低下头来,听见自己的心慢慢跳跃起来,“你信吗,我经常在梦里看见你,可是,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他不说话,又再靠近我,我的脸已经可以感受到了他掌心火焰的灼热,他英俊逼人的脸对着我,在火光中仿佛一尊塑像,忘了沧海桑田。然后,我听见他说,“你不属于这里,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这四个字好像钟声一般在心头久久回响起来,我的脑袋在这一瞬又开始疼痛了起来,似乎很远很远之前,也是一个梦里,有过一个人拉着我的手说着同样的话。那么后来,又是怎样?我望着他,觉得自己快要融化。
“我是冥界的大神,冥司。如果你不是冥界的,你不可能看见我和白犀兽。因为凡人的肉眼是看不到冥界的任何。”他轻轻地说,话语里充满了期盼。
我忽然犹豫了。
我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自己。曾经那么向往着自己能够亲眼去看一看冥界,那些个传说中的地方,渡魂河,比良坡,奈何桥,……。可是现在,我退却了。毫无来由的,我的心里某个深出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要去。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一笑,“如果你一时不能决定,那么,拿着这颗蓝色石头,若是想好了,就来这里,将石头仍出去我就会来接你。”
他说着,熄灭左手的火焰,递给我一个小小的蓝色石头。他微笑着慢慢退后,他要走了。
我握着石头,看着他一点一点离我远去,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仿佛在某个空间,某个时段,我们也是这样的分开,从此再不能遇见。终于看不见我的梦中人。我的心忽然觉得寂寞下来,有一种寒冷弥漫开来。
“这么晚了该怎么回家呢?”我立在黑暗的林间发愁,这个时候,郊外已经没有了回城的车。
“小姐,不用发愁,我会立刻带你回家。”
一个陌生但温和的声音突兀地从我的心口传了出来。我吓了一跳,看着自己的心口,“你是谁?我怎么看不见你?”
“因为我在你的心里。”
我越来越觉得奇怪,“你……。”
一丝轻轻地叹息悠然而散之后,一个高大的男子忽然就立在我的身前。白色的长发,英俊的脸,他的细长的眸里透着这个世间最温暖的光亮。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不再害怕。
“请问,你是……。”我问。
“我是白犀兽。”他说。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前这个温文尔雅,善良温和的英俊男子,就是先前凶残的怪物?
“每个兽都有一个可以降伏自己的主人,刚才,您用笛声降伏了我,从此以后,我将和您形影不离,直到生死轮回。”他静静地说,薄而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
“怎么你和先前……。”我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已经很晚了,我们先回去吧。”他说。
“回去?回哪?”
“当然是您住的地方。”他说着,已经将我抱在怀里,在我惊讶间,他已经升腾起来,他的后背生出了一对蜻蜓翅膀。
夜晚的风很凉,可是,他把我抱在怀里让我感觉不到一点寒冷,我忽然想起,他就是我之前头脑里闪过的在湖边陪我的那个白发男子。他和我,又有什么交集?我想不通,也不再去想,我知道,命运迟早会公布一切的。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蓝色石头,脑海里又浮现了冥司微笑的脸,仿佛听见他说,跟我走吧……。
回家的空中,白犀兽和我说了他的事请。他说他拥有两种状态,一种是在遭到攻击负伤之后的兽状,另外的就是此刻的样子。他说他最近经常被一阵笛声牵引着,便不顾一切的要来人间寻找,结果被冥界守卫打伤逃了出来。
我点点头,说道,“犀犀,今天发生的一切,若是换成其他人类,怕不早就吓死了,可是,我却觉得这一切似乎就是要发生的,你说,我会不会像冥司说的那样,我本来就是属于冥界的。”
他摇摇头,微笑,“我不知道……但是,能够降伏我的主人,一定不会是平凡的人类。”
不远处就是家的房子,我说,“犀犀,待会你藏在哪里呢?”
他笑,“除了你之外,这里的所有人都看不到我。再说,我可以藏在你的心里……。”
我的心荡漾着一丝甜蜜,忽然就多了个这么样的朋友,一个可以藏在心底生生世世的人。这是,何等的感动呀……。
我捏了捏他的鼻子,笑的无比灿烂。
3)
犀犀真的就如他说的那样,陪在我的身边守护我。不用睁开眼我也知道,他此刻坐在床边,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将我全部收在眼底。我安心地入眠。
我再次进入梦境。奇怪地是,今晚的梦里不再是从前的一些散碎的片段或者场景,而是一件异常华美的衣服。那是一件淡紫的镂空长裙,双肩镶有金丝花边,裙摆经风一拂便如水拨一样荡漾起来。从头至尾,这件衣服就在我的梦里反复摇曳,伴随着一个飘渺的声音,“这么多年过去了,嫁衣也该找到主人了……。”
我慢慢睁开眼的时候,是凌晨五点,窗外的东方刚刚泛出鱼肚白,紫蓝的云层仿佛潮汐一样涌动。犀犀看着我,轻声问,“这么早就醒了?”
我点点头,问道,“我在梦里看见了一件衣服,那是一件淡紫的镂空长裙,双肩镶有金丝花边,裙摆经风一拂便如水拨一样荡漾起来。犀犀,你有见过吗?”
他皱了皱眉头,慢慢摇头,“没有,不过这件衣服应该是冥界的,而且双肩镶有金边,那是不得了的人物才能穿上的。”
我点点头,忽然问道,“犀犀,冥司他在冥界里是做什么的?”
他撇撇嘴,“最讨厌的家伙……。”
我不解。
“那个家伙是整个冥界的耳朵,什么风吹草动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他愿意,甚至都能听见别人心里再想什么。”
我笑,“哈,所以犀犀刚一跑他就追出来了……。”
犀犀微笑,“可是,我遇到了你。”
我不在说话,伸手拨乱他的白色长发,“你们冥界都是这样有个性的头发吗?”他也不说话,明亮的眸里闪烁着温暖。
之后的五天,每天的梦里我都会反复看见那件衣服,看见它离我忽远忽近,想要牵引着我去什么地方。每每醒来,犀犀会递给我一杯温温的牛奶,然后对我微笑。这个时候,我都会有种安定的感觉。
周六的清晨,我再次从那个纠缠着我的梦里醒来,我对犀犀说,“我决定了,要去一趟冥界。”
犀犀忽然就不说话了,连嘴角的微笑也没有了。他慢慢站起来,走到窗前,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亮光,远远地,他的背影看起来这么孤单。
我说,“犀犀,你怎么了,你不想我去冥界是不是?”犀犀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我,“我是您的仆人,无论您去哪我都会义无返顾的跟随。”
他虽这样说,可是我看见,他的眼里有一百个不愿意。我摊开掌心,那颗蓝色的石头已经温热,我在上面看到冥司的脸,看见他对我说,“跟我走吧……。”我知道,我终于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
“那么,犀犀,我们去找冥司吧。”我说。
4)
又来到那片密林。班驳的光线散落在干枯的落叶上,林间有鸟儿清脆的叫声回响,更显得幽静。
我摊开手掌,凝视着这颗蓝色的小石头,又看看犀犀,他对我点点头。我深吸口气,使劲朝着密林深处投去。蓝色的石头仿佛水滴落于大海一般寂然淹没。
“犀犀,你说冥司怎么就能知道我来了呢?”我问。犀犀还没有回答,就听见那个熟悉地声音在身后响起。
“犀犀……,这是你的新名字吗?不错呀。”穿着白色长袍的冥司微笑着走过来,望着犀犀的眼神有些调侃。
犀犀撇过头去,鼻孔里冷哼了一下,“澈小姐叫的名字当然好!”
冥司轻笑了一声,转而凝视着我,他的薄唇微微漾开,“你终于决定了要离开这里吗?”
我在他的致命笑容里红了脸来,“我想要问你一件事……。”
“什么?”
我将这些天来梦见的那件衣服说与他听。
“冥司,为什么我总是会看见这件衣服?它到底是什么?”我问。
冥司定定地望着我,他微微仰起头来,正午的阳光从树林的罅隙倾泻下来,刚好洒在他雕刻般俊美的脸上。在我神思恍惚间,他慢慢说道,“澈,你的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那件衣服就是你的归宿,你必须用尽一切得到那件衣服……。”
我忽然觉得有些惶恐,我的归宿又会是什么?我有些颤抖的问,“冥司,那究竟是什么衣服?”
“黄泉嫁衣。”
他说着,左臂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一道暗门忽然之间就立在我的眼前,“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寻你的归宿。”
我点点头,有些紧张,扭头看见犀犀,他温和的望着我,我看着他,忽然就不再害怕。我鼓足勇气,向着通向冥界的那道门走去。犀犀在身后抓住我的手,轻轻地说,“澈,不要怕,我一直都在,在你的心里。”
我点点头,走进了那道黑暗的门。我知道,从此刻开始,我的命运之轮终于要开始转动,那个属于我的秘密,正在等待着我去揭开。
中篇: 浮游冥尘
1)
忽然之间,是另外一个世界。是一个我平日里总在脑海里浮现的地方。连绵的黑水水域,大片的奇形怪异的山峦,以及一望无际的时空。偶尔有在空中飞过的拿着绿叉的小鬼,他们看着我,眼珠突兀了出来。我不觉得可怕,甚至认为他们很可爱。这样的世界,为什么我总是觉得特别的亲切?
“前面就是阴山,是冥帝大人布下的天罗地网结界,所以我们没有办法飞过去,澈,抓紧我的手。”冥司扭过头来看我,深邃的眸里流过一丝关尉,我觉得一甜,就要去抓他的手,却被另外一只手抢先抓住。
“小姐,有犀犀在,不用担心。”犀犀一脸信心地看着我,白色的长发翻飞起来。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
“那么,犀犀大人,你懂得潜行术吗?”冥司调侃道。
犀犀骤然之间就涨红了脸,“不会潜行我也能安全保护澈小姐!”冥司看着他大笑起来,他微微仰起头来,皱了皱眉,然后拉过我的另外一只手。我只觉得手心一软,身体已经藏匿在呼啸的冥风里。他的手掌厚实而绵软,紧紧地将我握住,我任由他拉着,觉得幸福就这样来临。
我们一行三人潜行在阴山脚下,能够听见阵阵使人战栗的喉叫,也能够看见无数的妖魔鬼怪在疯狂的自相残杀,我回头看了看犀犀,对他做了个鬼脸,他明白我是在取笑他第一次出现时候的样子,不好意思地微笑起来。
远远地,有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走来,他黑长的头发高高扬起,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面具。他扬起手中的流光鞭不停地鞭笞在前面爬行的异形怪兽,清脆的声响落在怪物的背上,然后便是一声凄厉的号叫,那叫声里包含了愤怒和痛苦。
潘多拉白色的瞳人骤然间凝视着我,让我觉得很是不安,她的眸了散发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威严。
“她是谁?”
冥司愣了一下,“正要向大人禀报,她是我推荐要来参加此次嫁衣大会的人选。”潘多拉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嫁衣大会了?”
“大人,一百零八星不是正好缺一个吗,所以……。”
潘多拉细细地端详着我,她的瞳人由白转黑,落在了我手中白色的长笛上,我清晰地看见,她的脸色变了,指尖微微颤抖起来,她冷冷地说,“她不是冥界女子,没有资格参加嫁衣大会!”
“谁说她没有资格?”忽然一个声音,那黑袍男子清冷的目光投射过来,“规定有不是冥界女子不得参加嫁衣大会吗?况且,能够用笛声驯服阴山妖物的女子,怎可能是凡间女子?”
潘多拉竟微笑起来,“看来,你是中意她了?”
黑袍男子冷哼一声,“我决定,就由她填补最后一个人选空缺,参加嫁衣大会!”
潘多拉的脸色很不好看,可是,她点点头,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那么,到时候不要后悔呀……。”她说着,长发飞扬起来,仿佛云彩一样,飞天白马再次腾空而起,她缓缓离去。
黑袍男子走过来,藏在面具里的眼睛深深凝望着我,然后扭头看了看冥司,转身消失不见。我抬头看见,他,我的梦中人,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地神采。
3)
我坐在降生殿前的石阶上,看不远处花丛里嬉戏的蝴蝶,它们五彩斑斓,很是美丽。冥司就在这个时候坐过来,递给我一个淡蓝水晶杯,杯里盛着草绿色的液体。
“这是宁心水,喝了可以使慌乱焦躁的心情平复下来。”他说。
“冥司,嫁衣大会……。”我正要询问他关于别人口重反复提到的嫁衣大会的事情,他摇摇头,阻止我的提问。
“澈,不久冥界将举行嫁衣大会,由一百零八星女来争夺那件无上荣耀的黄泉嫁衣。对你而言,想要知道你的前世,唯一的方法就是,击败所有人穿上你梦中反复见到的衣服,我想,那个时候,你就能够知道,你究竟是谁。”冥司专注的看着我,手掌轻轻落在我的肩头。
“那么,为什么要争夺那件衣服呢?穿上那件衣服之后又会怎样?”我不解的问。
冥司不答,“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一定要夺到那件嫁衣,我会尽力帮你的,明白吗?”他低下头来看着我,漆黑的眸仿佛大海一般深邃而辽阔,我觉得自己仿佛一叶小舟,任它风起云涌,我却无能为力。我点点头,“冥司,你这样帮我,我该怎么谢你呢?”
冥司忽然笑了,他的笑很淡,却透着一种令人着迷的气息,我看着他,无法转移视线。
“你也帮过我很多,那么我又该怎么谢你?我帮你,也是一种缘,你要懂得。”
我深吸口气,微笑,扭头去看犀犀,可是,他却不在我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我觉得心底一丝寒气正自慢慢扩散开来,已经习惯了一回头就能看见犀犀温和而英俊的脸,习惯了他在耳边说,澈小姐,犀犀在,不用害怕。这样的安定,渐渐在心里扎根,可是,他忽然不在,我开始觉得不安。
“澈……。”冥司见我发呆,轻轻叫我。我抬头,有些失落。
“现在时间已经不多,我简单告诉你嫁衣大会的规则。按照以往几次的情况来看,一般分为‘织艺’,‘舞蹈’和‘感应’三关的测试,胜出者才能穿上那件嫁衣,成为一百零八星之首。”
“那么,前几次都是谁穿上了那件衣服?”我好奇地问。
冥司摇摇头,神色凝重,“前面几次没有一个人胜出。”我惊讶地叫了出来。
“就是因为太久的没有嫁衣主人,所以冥界开始散乱,一百零八星各自为政相互攻击,才导致了本该一千年才举行一次的嫁衣大会五十年间已经经历了三次,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是要选出来的……无论如何……。”冥司说到这里,神色有些焦急,言语间开始恍惚起来。
“冥司,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够得到,可是我会尽力的……。”我想要给他一些安慰。他忽然将脸颊贴在我的耳畔轻轻地说,“不是尽力,而是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懂吗?”
冥司站起身来,将身上已经破碎的白袍脱下来丢在我的手上,“现在开始,第一关‘织艺’。”我茫然的望着他。他微笑,走下石阶,“所谓‘织艺’,当然就是看你的针线活厉不厉害,当然,这和人间普通的缝补又有天壤之别。比如我的这件衣袍,你不是用针去缝补,而是用心,用你对于这件物事的爱去缝补,你的爱越大,破碎的地方就会愈合的越细密而平滑,最高境界就是将这件衣袍修复的完好如初。”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和布袍,不知所以,这个对于我来说太过悬幻,也太过不可思议。见我懵懂,冥司走过来,坐在我的身畔,他的手握住我的手,他的带着淡淡木莲香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澈,来,我教你。首先,你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排除一切杂念,然后在你的脑袋里幻想着你深爱的某一个人,从你的心灵深处一点一点将他的神态拼凑出来。”
他的唇轻轻蹭过我的耳朵,这让我一阵意乱情迷,我总是无法集中经历。忽然之间,一阵琴声传来,仿佛下雨的湖边,心事一点一滴掉落在湖里一般,我觉得心一下子安静下来。冥司的脸,他的神态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这个我梦里见过无数次的男子,他是我的劫难,也该是我最爱的人吧?我再次睁开眼睛,冥司正微笑着看我,他修长的指尖正撩拨着一把七弦琴,琴声宛若天籁,我想不到他会弹的这么好的琴。
“冥司,你的琴弹的真好。”我说。他却没有了微笑,脸上浮现一抹忧郁,“这有什么,曾经在天界,我是天天弹琴的,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很久没有回天界了呀……。”我觉得哑然,“冥司,怎么,你是天界的吗?”他忽然收摄心神,示意我看看手中的衣袍。我低下头,大吃一惊,衣袍完好如初。
“想不到,你的心里有一个人是如此的被你深爱。”他说,眼神悠悠的看着我,似乎猜到了什么。我觉得心跳急促起来,不由红了脸颊,冥司你可知道,这个深爱的人就是你呀。
“想不到第一关你这么容易就过,看来,冥冥中注定了什么,是没有办法阻挡的。”他轻轻叹息道,“现在,来测试‘舞蹈’。”
“我会跳舞!”我举双手微笑,以前好歹也上过培训班的。冥司怔怔地看着我,好一会,忽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穿破厚密的云层,穿越任何时空的阻隔,我亦觉得好笑起来。
“澈,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他说,眼里有细碎的神采闪动,“这里的舞蹈,是要你将身心合一,达到忘我的境界,然后跳出举世无双的舞蹈,记忆里,只有两个人跳到了这样的境界。”
举世无双的舞蹈呀,只有两个人跳的出来吗?我开始胆怯,没有信心,“这要怎么跳呢?”
冥司看着我,不说话,指尖撩拨起来,琴声悠悠而散,宛若天籁般动人的琴声,透着这世间最柔和的苍凉,一点一滴,仿佛细雨滴落心头。只是一瞬间,我就已经痴了。冥司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在怀里的七弦琴上如滑桨般拨开。琴声幽幽,仿佛每一百年的相思花凋落一般,飘渺无依,却带着对这个世间的眷恋,叫我的心无可阻挡的痛起来。
我忽然记起了什么……在一个浩淼的湖边,我翩翩起舞,那个男子抚琴,他看着我,明亮的眸里盛满了浓浓的爱,只一眼,我便醉了,我仿佛听见他说,“跟我走吧……。”
我慢慢站了起来,轻盈地走下石阶,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旋转,我的手,我的腰枝,每一个部位都开始随风舞动起来,那一个藏了千年的情,千年的梦,仿佛在这一刻忽然苏醒。
我又仿佛看见一张戴着面具的脸,他露出的眼眸射出无比的愤怒,他说,“你肯为他而跳,却不曾为我一舞……。”我看见自己在这个幻想里仓皇的逃走,我站在渡口,茫茫的黑水阻挡了我前进的脚步,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慢慢走来,蓝的发,白的袍,英俊的脸,我微笑起来,他终于来了,他说过带我一起走的。可是,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诡异,他的指尖忽然就便成一根冰刺直直戳向我的心口,他说,“为了我,你只有去死,对不起……。”我在茫然无措的时候,被一个熟悉的身体拥在怀里,他使劲将我推向渡口的另一边,我在身体飞跃的时候,听见冰刺戳入他身体的声音,也听见他微笑,“澈,我在,不用害怕。”我依稀看见他的发,是白色的。然后,我便没有了任何知觉和记忆。
我在恐惧中停了舞蹈,寂然伏倒在地面,冥司停了弹奏,紧张地下来扶我,“澈,你怎么了?”我忽然抬起头来,我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我问,“冥司,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冥司一脸不解的看着我,“澈,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你?你又梦见了什么?”他的声音,将我波动的心绪平复了下来,我静了会,想要拉犀犀的手,可是,他仍旧不在。他会不会像是梦里的那样,已经……。我抓住冥司的手,“犀犀呢,他在哪?”冥司顿了下,“他说有个奇怪的声音,去看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我吁了口气,说对不起。
“那么,澈,你究竟梦到了什么?”他眼神灼灼的看着我。我看着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我不愿意再想。
“我刚刚跳的舞……。”我小声地问。冥司看着我,忽然叹息了一下,“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前世究竟是谁。居然可以跳出如此荡人心魄的舞……。第二关,你过了。”
我松了口气,微笑起来,“那么,比赛那天,你一定要为我抚琴!”他笑,点头。
“那么,‘感应’又是什么?”我问。冥司皱了皱眉,“这一关完全是看个人的造化,这里也没有办法教你,到时候一切就看缘份了。”
我点点头,坐下喝了口宁心水,听见有拿着绿叉的小鬼从空中飞来,“冥司大人,潘多拉大人在冥宫要您过去一趟。”冥司点点头,“好,我马上就到。
他说着,弯下腰来,“澈,一个人乖乖的不要乱跑,知道吗?”他的声音温柔而细腻,我甜甜的点头,他拍拍我的脑袋,忽然就消失不见。
我低下头来的时候,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正对我微笑,我的心顿时温暖起来,不由自主打了他一下,“你这个死怪兽,刚刚跑哪里去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呀!你不是说过会永远和我形影不离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呀!”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的激动,有犀犀在的时候,仿佛什么都便的不再害怕,他一不在,就好像心脏被人拿掉一般,空虚而荒芜。
犀犀任由我发泄着,依旧微笑,只是眼里有泪花闪烁,他说,“犀犀以后再也不离开澈小姐半步。”我看着他,捏捏他的鼻子,开心地笑。
“犀犀,你先前去了哪里呀?”我问。犀犀的表情古怪起来,“我听到了一阵和您一样的笛声从落烟湖那里传来,可是过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有。”
落烟湖……真是好听的名字,我来了兴致,“犀犀,走,我们再去看看!”
下篇: 嫁衣大会
1)
落烟湖。我看到了我梦里反复出现的湖泊,浩淼的湖面,薄薄的烟雾氤氲开来,墨绿的湖水轻轻波动,有美丽的人鱼在其间徜徉。我想到了那个梦,那个白发的英俊男子,显然就是犀犀。我转过身说道,“犀犀,我在梦里见过你。”犀犀受宠若惊地笑了起来。
站在湖边,清凉的风吹过来,湿湿的,我忽然看见,湖的对岸有一个女子,她坐在一只额头长有独角的怪兽身上,那怪兽的背上赫然生出蜻蜓一般的翅膀,那女子慢慢将白玉的长笛横在唇边,淡淡的笛声就这样波散开来。她抬起头来,眼神空洞,风把她裙子的下摆拂的宛若水波一样荡漾。那个女子,竟然是我!不,她的神情和气质又和我截然不同,可是,她坐下分明是处于兽状的犀犀!
“犀犀,你看!”我扭头让犀犀看,我们再看过去的时候,对岸什么都没有,只有偶尔飞掠起来的鸟一闪而过。
“怎么了?”他问。我想,会不会是自己见到了海市蜃楼一般的景象,可是,即便如此,也确实因为有过这样的情景,才会被记录了下来。我决定,要去对岸看个究竟。
一直以为,对岸和彼岸会有什么不同,总是想象着要来看一看,可是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这里还不如彼岸。这里只有突兀的山石和荒凉的黑土地。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破旧黑衣的老妪坐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钓鱼,奇怪的是,那跟细细的丝线,任凭风吹水动都没有抖动分毫。
我走过去,“老婆婆,请问,你有看到一个骑着白犀兽的女子从这里经过吗?”
老婆婆似乎年老,过了很久慢慢转过头来,她苍老的脸看见我的一瞬骤然变了,她惊讶间扔掉鱼线跃下石块,在我的面前跪拜,“啊,您终于回来了!”我和犀犀面面相觑,我蹲下来扶起老人,“婆婆,您说什么呀,什么我终于回来了?”
老婆婆颤抖着站起来,“过了有千年了,您终于回来了,一百零八个星族也该团结起来了,这冥界也终于要恢复安宁了。”
“婆婆,我是谁?”我问。
“您是嫁衣主人,一百零八星之首的冥笛星君呀!”老婆婆哑然的问。我觉得有些糊涂。
“您终于回来了,这次的嫁衣大会可终于有了着落,潘多拉大人也该把大权交给小王子了……。”她叹息道。
我揽住她,将我从人世来到这里的经过简单说给她听,“婆婆,您可以详细的告诉我吗?这嫁衣大会,究竟……。”
老婆婆叹了口气,抚摩着我的手,她的手枯燥而干裂,可是此刻,我却觉得温暖。她说,“看来,您是转世回来了呀。一千年前,您在一百零八星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嫁衣主人,也成为了王子妃,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您逃出了冥界,冥帝大人震怒,为了将这样的丑事封闭起来,他用无上灵力使冥界时空逆转,所有的人就都仿佛回到了一千年前,重新开始。可是,冥帝大人离开了冥界开始了转生的命运,他走之前将冥界大劝交由潘多拉大人和他的儿子共同执掌。除非小王子在嫁衣大会上找到他的妃子,那样他才能够将大权独揽,可是,前面三次都没有找到,因为那个命中人还没有回来。但是现在,您回来了,可千万不要重蹈千年前的覆辙呀。”
我的心忽然就凉了下来,难道嫁衣大会,就是冥帝之子选妃?是不是得到嫁衣的人就要嫁给冥帝之子?是了,嫁衣,当然是嫁人穿的,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想起来?
“婆婆,是不是穿上了黄泉嫁衣,就是王子妃了?”我想再确认一次。婆婆点点头,跪下来,“是的王子妃。”我惨笑一声,转身离开。原来,我是千年之前逃离冥界的王子妃,那么,我和冥司又有什么交集?他明明知道我会嫁给冥帝之子,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2)
我找到冥司的时候,他正痴痴的看着我为他修好的白袍。
“我想,我不要参加嫁衣大会。”我淡淡的说。他的神色变了,“为什么?”
“为什么你瞒着我?明明穿上嫁衣的人就是王子妃,你为什么笃定的要我去?我嫁给别人,你就一点都不在乎?”我的视线也落在了那件白袍上,那上面有我对他的痴念。
他忽然叹息起来,轻轻走过来,他的手掌抚过我的脸颊,“澈,这是你的命运,我们无可改变,你是嫁衣主人,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我的泪水忽然就掉了下来。我蓦然记起,此刻,我还是人身,我还可以回到人间,我不愿意嫁给那个我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况且,既然千年之前我跑了,那么现在,我依然可以再跑。我只想,和我深爱的人在一起。
“冥司,带我走,好不好?我想要回人世。哪怕每天在梦里和你凝视,在画上勾勒你的样子,也好过在这里天天见面,心却隔着重重的枷锁。”我说。
冥司的神情忧伤起来,他看着我,静静地说,“可是,我不爱你,不是吗?”
我忽然之间觉得心在一瞬间碎裂。我的魂我的魄我的身体,在一个荒芜的世界里流浪。那个我日思夜想的梦中人,他亲口对我说,他不爱我。那么,他不爱我,在人世或者在冥界又有什么分别?
“我只想你帮我。因为我想回去天界。”他说,神色痛苦。我忽然想到,他如此处心积虑的要我参加嫁衣大会,一定有原因。
本来,我是天界的琴师,因犯了错被打入这里。冥王之子答应我,只要我帮他找到嫁衣主人,他就让我回去天界……所以,你要帮我。”他不敢抬头看我,手心抚摩着那件衣袍。
我笑笑,觉得身体要倒了,身后有个宽厚的胸膛将我抱住,“澈小姐,我在。”我忽然就觉得安定。
“那么,那个嫁衣的梦境,也是你设的局?”我问。他艰涩的点头。我微笑,视线划过冥司英俊的脸,转身走开。
3)
嫁衣大会终于开始。
几乎所有冥界的大小人物都聚集在此,冥司站在角落,神色黯然,他的身上穿着那件有我爱的记忆的衣袍。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
我站在一百零八星女之中,她们一个个都是美丽不凡,坐下的兽骑也都奇异而眩目。我终于还是决定要来参加这个大会。因为,我想知道,前世,我和他究竟有过怎样的故事,就算今世他不爱我,那么前世只要我们彼此爱过,也已足够。
潘多拉缓缓走来,她宣读了大会的比赛项目,出人意料的是,并不是冥司说的‘织艺’等等,而是‘追日’,以及‘蘖磐’。我看见,冥司的脸色变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我,使劲的摇头,告诉我不要参加。我撇过头来,不再看他。既然你不爱我,我的生死又能怎样?
潘多拉微笑起来,她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现在开始第一关‘追日’。本关要求所有星女朝着象征太阳的巨大火球追去,火球上一共挂着七个凤凰石,也就是说,先拿到凤凰石的七个星女才能进入下一关,余下的一百零一个星女都将淘汰。”
话音刚落,叫嚷的声音此起彼伏。蓦然之间,一个巨大的耀眼的火球出现在半空中,火球周身是燃烧的浓浓的毒火,这样的火球,别说靠近了,即使多看一看,眼睛都会灼伤的。
“澈小姐,请闭上眼睛,等到了凤凰石附近,我会叫您。”已经变成白犀兽的犀犀轻轻说道。
“可是,你的眼睛……。”我担心地说道。
他摇摇头,“好歹,我也是一百零八星兽之首呀,澈小姐目前还是人身,没有灵力抵抗,快些闭上眼睛,我们要出发了!”我依言闭上眼睛,听见风在耳边呼啸,以及海浪般的众人的欢呼和呐喊,一百零八的星女齐齐朝着巨大的火球追去。我只觉得越来越热,炙热的火焰仿佛要将我烤化,我的头已经开始有些晕眩,只得用力抓紧犀犀。
“穿上这件衣服……。”恍惚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一件光滑的衣袍批在了我的身上。我忽然就感觉不到了酷热,我知道,是冥司,还有那件衣袍。为什么?他明明说不爱我,为什么又来这般关心我?是了,他怕我败下阵来,不能帮他回到天界。想到这里,我便倘然。
“澈,快,伸手拿石!”犀犀忽然说道,我立刻伸手,忍住痛苦,将滚烫的凤凰石拿在掌心,我睁开眼睛,看见火球的火焰已经散去,七颗凤凰石已经悉数被取走。我开心地俯身抱住犀犀毛茸茸的脖子,“犀犀,我们过关了。”可是,犀犀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过头来看我,他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潜行在风里的冥司静静地说。我的心仿佛被重捶击中,忽然失了知觉。我下来蹲在犀犀的面前,他曾经明亮而温柔的眼此刻却是一片灰白,他空洞而茫然的看着什么,可是,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将额头贴在我的颊边,“澈小姐,我们过了第一关。”
我使劲地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一定要穿上那件衣服,等我成了王子妃,一定要把他的眼医好。
潘多拉微笑着从台阶上走下,拍了拍手掌,清脆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蓦然,一根环绕着双头蛇的石柱从水晶地底破空而出,不停的上升,石柱上方是一个圆形的凹槽,石柱停止上升的时候,凹槽里忽然升腾起一团淡紫的火焰,慢慢地,那件衣服,那件黄泉嫁衣在火焰里摇曳起来。
一个熟悉的黑影亦从火焰里走了出来,他的黑发高高扬起,脸上的面具将他的表情完全遮掩。看见他,除了潘多拉和我,所有的人都单膝跪地,恭声道,“王子殿下。”他,就是冥帝之子?就是我的未来丈夫?我看着他,表情木然。
“能够不跪我的,只有你了,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了太久。”他走过来,静静说道。
我这才想起来要跪下行礼,他拦住我,眼里有微笑,“你无需跪我。”我正诧异间,潘多拉朗声说道,“嫁衣大会最后一关,‘蘖磐’,意为重生,也就是要你们七人各自跳进这幽泉冥火里,能够不被这火烧毁原形而穿上这件嫁衣的,就将获胜。”
她的话刚说话,王子厉声问道,“这是什么规则?这幽泉冥火乃冥界最为歹毒的灵物,即便是有千年修为的大神也未必能不被烧毁,她们不过是星女!”
潘多拉轻笑起来,“我早就说过叫你不要后悔的,这规则已经刻在了幽思殿的迎生碑上,改也改不了。不然,要你中意的那位放弃,或者可以来得及。”
王子的全身已经颤抖起来,谁叫冥帝走之前把主持嫁衣大会的权利交给她呢?自然会百般阻挠他独揽大权。
我抬头看着火焰里摇曳的嫁衣,轻声问道,“那么,如果命中注定谁是嫁衣主人,即使这火也不能奈何,对吧?”
“是。”潘多拉笑。
我回头,看见犀犀,看到他鼓励而温暖的眼,虽然我知道,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是,我答应要替他治好眼睛的,是不会在这里就退却,即使我立刻就要被火焰吞噬。我吸一口气,纵身跃进那耀眼的火焰里。忽然一个身影闪电般冲了过来,他拉起我的手,静静地对我说,“跟我走吧……,我不要你穿上那件衣服。”
我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我的心开始颤抖,我又看见了这样熟悉的脸,他和我这么近。这一刻,我在他的怀里,我们彼此深深凝视,忽然之间,那些关于我们前世的记忆一起涌了出来。
4)
是什么,让我们彼此相爱?
是那忧伤的琴声,还是你淡淡的回眸?
我浅浅的笑,与你擦肩而过。你忽然握住我的手,拉着我飞去寂静的落烟湖。你说,想在我嫁给别人之前,看我跳最后一次舞。我凝望着你,将悲伤藏在心头,伴着你的琴声我和风而舞。你看着我,明亮的眸里盛满了浓浓的爱,只一眼,我便醉了。
终于,我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在我穿上嫁衣的那一刻,你却忽然冲过来,拉起我的手,“跟我走吧……。”我听见自己的心一下一下有节奏的重重跳动起来,我没有丝毫迟疑,脱下那件嫁衣就随你而去。
可是,追兵太多,你要我一个人先去渡口等你,你一会就来。我信你。我仓皇的站在渡口,四下里茫茫的黑水纠紧了我的心,我一直在等你来。过了很久,我看见你熟悉的身影慢慢走来,你蓝色的发在风中飘扬,我激动地要向你跑去,你却静静地凝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原来,你已经被杀死了。你的身体碎成千万片,在这无际的天地里。之后,王子从碎片里走了出来,他的指尖变成了冰刺,他也要将我杀死。只是,那一刻,犀犀救了我,他用尽全力将我推向对岸,我到了人间。这便是我前世的故事。
5)
“澈,我们重新再逃一次,好吗?”冥司轻轻地问。
我看着他,轻抚他的脸,“可是,你不爱我。”
冥司将我拥入怀里,下颔抵住我的头顶,他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我们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我们一定爱过,很深很深的爱过,只是那个时候,我不记得我们的前世。”
我说,“你不想回天界了吗?”他微笑,“没有你,回到天界还是一样寂寞。”
我的心在此刻,仿佛重生了一般,她长出翅膀,快乐的飞翔。
“可是,已经迟了,不是吗?我们都在劫难逃。”我说着,已经感觉到身体开始融化,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唇轻轻落在了我的额头。
5)
仿佛睡了很久,我醒过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奢华的房间里。我扭头,看见犀犀安静地守着我。这样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人间。我说,“犀犀,我们在哪里呀?”犀犀睁着灰白的眸微笑,“小姐,我们在您的宫殿里。”
“我的宫殿?”我诧异。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小姐,您已经脱去了人间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原来的一切,现在,您已经是王子妃了。”
我惊了一下,低头看见自己穿着那件黄泉嫁衣。
是吗?我恢复了!那么,冥界就安定了,那么,潘多拉也不得不把权力还给冥子,那么,他又去了哪里?他是不是,被幽泉冥火烧毁了?
“犀,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说。
犀犀拉着我的手,我们走出宫殿,走向落烟湖。我又看见,他,一个人寂寞地弹着七弦琴。他的淡蓝的长发在风里摇曳。我忍不住叫他,“冥司……。”
他抬起头来,露出淡而茫然的微笑,“王子妃,有什么事吗?”
他到底怎么了?
“小姐,他在冥火里被洗去了所有记忆,现在也不是冥司,他不过是个到处游荡的人。”犀犀静静地说。我点点头,与他擦肩而过。
一千年了,我记起,他忘却,一切终于又回到原点,我们终于还是不能在一起。又闻到那种木莲的香味,我忽然就流下了眼泪。
犀犀温暖的手将我的泪水擦去,他微笑着对着我说,“澈小姐,犀犀一直都会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