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damyata.me/?p=1163看小河,膀大腰圆、丰肌腴肤的,抱着可爱的儿子,眼睛笑成弯弯两条线,完全想不起来她曾经是个瘦骨伶仃的少女,倒是经在场的小沉提醒,从记忆里翻检出了一张旧照,她做中性打扮,短发,鼻梁上空镜架,白衬衫,领带,很酷很拽很屌的样子。
她是家里长女,为了她娘的“儿子梦”早早被送到了另一城市的奶奶家,和叔叔婶婶住在一起,本以为她娘梦圆了就能接回去,谁知底下连着两个妹妹出生,她回家的事也就被搁下了。虽然是亲奶奶亲叔叔,但终归也是一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她练就了看人下菜碟儿的好本事,人若没法活得伸展,平素嬉皮笑脸,淡化存在感,关键时刻才寸步不让,凶神恶煞,这大概是最佳策略。
叛逆期来得早,家人也没少着急,最后的策略是托了亲戚,送去学门手艺,好歹是个约束,将来还能养活自己。这样,小河成了照片里那个有点不羁的少女,而成长环境带来的圆滑世故,也在这行当里发挥了很好的作用,再见面她是某大店的店长,利落地指挥着洗头小弟小妹,不卑不亢地安排发型师,笑容可掬地迎接顾客。我们开玩笑说,十足老鸨范儿啦!
其实她才十七岁。
好像就是在那家店,她也不知怎么手段,在一大堆花里胡哨非主流风格的发型师里,挑出了一个闷葫芦一样的帅哥Z君,做了男朋友。Z君高高大大的,作为一个发型师,基本始终是黑色寸头,除非必要否则不爱多说话,这些年笑得多些了,早几年怎么觉得都不爱笑,但也不是酷,你跟他说,他就笑,笑得还挺腼腆,笑过也不接话茬,留下一阵尴尬。
后来才知道,Z君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很快爹就娶了后妈,后妈还带来个亲生的比他小两三岁的儿子。十几岁的时候,Z君的爹也去世了,他成了孤儿。后妈说要不就别念书了,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他于是离开学校,去学了美发。好事者如我们也总是小心翼翼问他,小时候是不是小白菜,穿的棉袄是不是背上薄,边角厚……他照样腼腆笑笑说,她对我还行。
但小河不这么想,自从两人在一起,她就自觉自愿成了Z君的保护伞:Z君跳槽,原店不退押金,她跑去和老板娘理论,大闹一场扔东西打人。
——最后钱要回来了?小河说,没有,人家看我小,没报警算不错了,怪可惜的,当时的500块钱,对我俩来说是一大笔。
他们同居后,Z君的后妈住了他爸爸的房子,后来干脆就以单位价买了下来,房产证上写自己的名字,让两个年纪轻轻想结婚的爱侣,彻底断了买房的念想,为了从后妈那里要来Z君应得的一份补偿,又是一场大闹。
——小河说,我知道我说话狠,她哭,我不哭,我骂。骂到Z君也听不下去,蔫蔫抗议,小河眼泪才下来,你闭嘴!我是为了你!
世俗的事都是这样吧,也许真的是恩情走到尽头,Z君就彻底和后妈母子断了联系。但却真的要到一笔钱,凑了首付,那时候他们两人开的小理发店也终于熬过最初的艰难,生意上了正轨,老板剪头老板娘收账,小店面里总是顾客盈门。算一算从她十七他十九开始在一起已经十年,磕磕碰碰吵吵闹闹的,简直像一直在等这笔钱,买了房,就结了婚,结了婚,就生了娃,两人都没长辈扶持,于是老板娘只好回家带娃。
Z君独自撑着不大的店面,来来去去几个发型师,终于有固定下的,一做好几年,每次去店里,来的都是熟客,指名道姓的透着亲切。但也特别累,每次去看他不是剪头就是坐下抽烟,他剪头特别细致,有时候细致到你心急,但技术没的说,几年里小店装修了几次,红红火火。我开玩笑要入股,小河透着得意说,要入股的人等着排队啦!
这两人的生活方式也有些特别,通常Z君要凌晨才回家,吃饭折腾,睡下都是3、4点,早晨起来陪儿子玩,到中午吃过饭再去店里。一个暴脾气的家庭主妇,和一个闷骚型的养家糊口男,据说平日里摩擦不断,但凡大事习惯了小河做主,小事全被见招拆招——
小河说,只要他别跟我说,“你都是在家里呆着胡思乱想”这句话。
小河说,怎么没有女顾客骚情?底线是,最多一起吃饭,要吃好的还得打包。
小河说,也爱喝酒,一喝醉就笑,自知理亏,睡沙发,买早点,屁颠屁颠。
小河说,我们家的人都喜欢他,觉得他老实,可怜,被我欺负。
小河说,可以打,拍他头锤他胳膊踢他屁股都没事,但不能掐,一掐就火。
小河说,女人嘛怎么可能不胡闹,半夜他睡着了从他身上揪出长头发,连打带骂叫醒哭,他起先讷讷的不明所以,最后也火了,说,我他妈的以后只剪板寸,不接待女客了!说着两人都笑了,和好如初。
小河说,他这个人,其实挺自卑的,我觉得遇到我,挺好的。
我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