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信任过命运女神。我把她赐予我的一切——金钱,官位,权势——都搁置在一个地方,可以让她随时拿回去而不干扰我。我同它们之间保持很宽的距离,这样,她只是把它们取走,而不是从我身上强行剥走。
快乐更多地依赖于精神而非物质。这个道理一点也不深奥,任何一个品尝过两种快乐的人都可以凭自身的体验予以证明,沉湎于物质快乐而不知精神快乐为何物的人也可以凭自己的空虚予以证明。
在作者看来,哲学最大的功能就是以智慧来慰藉人生的痛苦。这痛苦有主观自找的,例如名缰利锁,欲壑难填;有外界强加的,例如天灾人祸,种种不公平的遭遇。但是在哲学家那里都可以找到解脱之道:苏格拉底以通过理性思辨掌握真理的自信直面压倒优势的世俗偏见,虽百死而不悔。塞内加参透人事无常,对命运作最坏的设想,因而对任何飞来横祸都能处变不惊。伊壁鸠鲁认为人生以追求快乐为目的,但是他对快乐有自己的理解:摈弃世俗的奢华,远离发号施令的上级,布衣简食,良朋为伴,林下泉边,悠哉游哉!蒙田(姑从德波顿,把他也列入哲学家)自己大半生在藏书楼中度过,却贬低书本知识,因厌恶上流社会的矫揉造作,而走向了另一极端——让饮食男女的原始本能登大雅之堂;他痛恨当时学界言必称希腊的引经据典之风,提倡用百姓自己的话代替“亚里士多德如是说”,这样,因能力、知识不足而自卑者可以从中得到慰藉。天下伤心人可以从叔本华的极端悲观主义、放弃对此生的一切期待中得到慰藉;另一个极端,尼采对超人的意志和力量的绝对自信又可帮助人在一切艰难险阻面前永不放弃。
些哲学家的思想虽然相距甚远,甚至相对立,却有一个一以贯之的共同点,那就是哲学一词希腊文的原义:“爱智慧”,而且用这种智慧来慰藉人生的种种悲苦。
不论哲学家的主张如何,他们共同的特点是不随俗、不从众、不畏权势,通过独立的深思熟虑而得出自成体系的对宇宙、对人生的看法。一旦形成,就身体力行,以大无畏的精神捍卫、宣扬之。
这位哲学家宁愿失欢于众,获罪于邦,而决不折腰。他决不因别人指责而收回自己的思想。而且,他的自信不仅是出于一时冲动或者匹夫之勇,而是来自更深层次的、根植于哲学的源泉。哲学给苏格拉底以坚定的信仰,使他面对千夫所指能够保持合乎理性的而不是歇斯底里的自信。
这种思想的独立性给我以启迪和激励。它向我展示了一种力量,可以抗衡在行动和思想上曲意迎俗的习性。在苏格拉底的生死之间包含着一种召唤,唤起人聪慧的怀疑精神
如“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论语》),“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子》),都是指的只要自信真理在我,就坚持到底,无所畏惧。压力可能来自掌握生杀予夺之权的统治者,也可能来自世俗的无知和成见,还可能来自自己本身对名利的欲望,这些同样都是压制理性探索的死敌。中国春秋时代的先哲主张各异,同时也都拥有那份自信,那种依靠自己的智慧独立思考的精神,因此才有光耀千秋的“百家争鸣”的局面。而从伊壁鸠鲁对待权势财富的态度来看,也能找到中国读书人的不为五斗米折腰而归隐田园,崇尚淡泊宁静、归真返璞的影子,还有魏晋名士特立独行的风骨。书中所描绘的尼采对人生必须经过苦难的看法,有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的味道。从这个意义上讲,哲学作为一种超越世俗的精神,在各民族的智者那里是相通的。
他思接千载,驰骋跳跃于古今之间,把古人的思维展示在现代人物和时髦的生活方式之中,不由人不得出结论:人性在某些方面是永恒的,因而有些哲理也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