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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不到的爱

         清晨,敬老院,池塘边,扶着拐杖。         
         她望向满塘的荷花,荷花含苞开放像花季的少女有着无限的朝气。细柔的微风拂过,附在荷叶上大大小小的水珠像凝结了的心事窜动,窜动,一直窜动。天空中一对白鸽在矫健的飞行。这时,一缕阳光顺着天空斜射进来,微风不知道跑到那个角落里躲藏了起来,荷叶上的水珠汇成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而她的心事也顺着叶杆滑落进满塘的池水。

         时光的转轴转到六十年前,那时的她十九岁。
         应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给一个了地主,一个有名无权的地主。
         他们家养了很多鸽子,她非常喜欢鸽子,奇妙的是她总是能分辨出那两只是一对。在他家房子前面五十米处有半亩方塘,周围有很多杨树,唯有一边只有一棵柳树,一颗弱不禁风在的小柳树,她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她就是对这棵柳树情有独钟,她喜欢这棵柳树,她希望它快点长大。
         四年中,他们有了两个女孩。他们相互也都有了很深的了解。她和他的话并不多,但是她喜欢看他那双透射寒气的双眼,她喜欢看他给自己擦汗时嘴角扬起的弧度,她喜欢看他冷静沉着果断办事的洒脱。这一切她都铭记在脑海并在内心深处刻着:狼性和孤独的美。
         她喜欢他送的木质梳子,他喜欢看就像一只小手掌依偎大手掌一样摆在一起的两双鞋,那样真实,那样可感。    
         闲暇时,她喜欢抱着孩子,在池塘边,依偎着杨柳,吹着细风,看鸭子在水中觅食,那清澈的眸子,比塘子里面的水还干净,那浅浅的笑,那一抹羞红了夕阳的浅笑。
         这也许就是她想要的幸福,相许一人,平淡度一生。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只是刚刚开始。
         一场打倒地主的革命开始了,很多地主遭到迫害,而他这个徒有其名的地主也受到了牵连。 
         他要出去躲避一阵子或者更久,那一夜,他还是那样孤傲,那样冰冷,只留下一句话,便悄然离去。 
         那一夜,夜色如墨,浓浓的墨把每颗星星都涂上了黑的颜色。     
         煤油灯的灯光显的那么耀眼,拉长了她的身影在墙角摇摆不停。看着两个正在熟睡的女儿,她默默的抽泣着,抽泣着,不停的抽泣着,她只是想,夜这么黑,他会不会迷失前进的路。       
         那一夜,她带着两个孩子睡着了,而煤油灯就这样亮着,直到天亮。    

         大锅饭时期来临,她每次都顶着争议争取到一点有营养的食物,细细的咀嚼着,汲取其中的每一点营养。她每天不断换洗尿布,用母乳认真的喂养女儿,用木梳梳好自己的头发。
         女儿慢慢长大了,哪怕队里的大锅饭分给她的食物再少,她总让两个女儿吃的饱饱的;哪怕自己穿的衣服再破,她总让女儿每年穿一件自己手工缝制的衣服。她喜欢一根根修剪柳条,就像梳理自己的头发那样认真,剪掉的柳条,变成了环状的帽子,成了女儿们开心的玩物,看着女儿们无邪的笑,她也露出了无邪的笑,那一抹驱散了雾霭的笑。
         那是一个冬天,一场饥荒在全中国蔓延。
         她带着两个女儿到了养父母那里。珍贵的糟糠吃完了,她们一起到田野里挖野菜,吃榨干的野菜,喝那比中药还苦的野菜汁,野菜也没了,人们疯狂似的挖菜根,菜根没了,她们就撕下榆树杨树的皮,把树皮磨成粉,喝那熬的黑乎乎的汤,那似乎可以把上下唇黏在一起的汤。在夜里,扒光了皮的树,像路灯,照亮坷坷凹凹的马路和它每一条清晰的疤痕。
         食物越来越少,很多人选择瘫在床上等,他们只能一步步沦为饿殍。她只是咬紧牙漫湖里搜寻被遗漏的食物,冰冷的气息透过她的脚底窜到发际,她只是哆嗦着,凄厉的寒风沁入骨髓消融在血液里摇摆着她的身躯 ,她似不倒翁一样摇摇晃晃就是不倒下。
         后来连难以下咽的清水煮水草也只能吃四成饱,女儿在跌跌撞撞中长大她也变得十分消瘦。她们跨过了难关,那三年,恍如三个世纪般漫长。
         再后来,两个女儿相继出嫁,每一次都是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哭到哽咽,哭到泪都干了。看着女儿远去的身影,她还是笑了,深情的笑了。
         时光的转轴还在转着。
         这是一个春天,柳树吐新芽,万物生机勃勃。
         有人找她结为发妻,她都拒绝了,养父母说她傻,她只是笑着,只是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
         之后的很多夜里,在她的梦里,一片漆黑的夜里,有一双如星星般明亮的眼睛在夜里前行,蹒跚的前进,好像累了,可是,从不停下脚步。她总想看清他的面目,可是,没有星星的夜,总是太黑。
         那个伴随她的梦,那如两道凛冽寒风的眼睛始终走不出那片地带,她多么想化为一个萤火虫或者是天边的一颗星星,指引他前进的路,可是,她,不能。无数个被自己呼喊而惊醒的梦里,多少个如珍珠般掉落泪水的黑夜。
         终于在一个梦里,夜不再漆黑,半轮孤月遥挂在天际,她看见了,那是一匹狼!双眼可以冻结周围一切气息的狼。她坚信,那就是他,他成了一匹狼,可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里徘徊,因为,她知道,狼的眼睛可以穿透无尽的黑暗。
         又是一夜,渺渺长河中的一个扉页,她化为一盏油灯,走进了自己的梦里,她终于可以贡献自己微薄之力,可是她看不见他的身影,搜寻不到他的气息。不知不觉,一轮满月已爬上了天空,黑夜变得比白天还明亮,她看到了狰狞的血色脚印,顺着脚印,她走进了,茫茫的森林,慢慢地,她自己迷了路,她找不到血色的脚印,只能听见响彻整个森林的哀鸣。灯油燃尽,她醒了,那一夜的枕头,湿了一遍又一遍,虽然她时刻提醒自己,这,只不过,是个梦而已,可是,梦似乎,比现实还真。
         从那天起,那个梦就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
         消失的梦化作天边的一朵朵乌云,一个阴雨绵绵的季节。雨水打湿转轴,苦苦的,涩涩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思念的泪水。

         迎来了夏天,树木繁茂,绿草丛生。
         它回到了家里,在好心邻居帮助下,她耕种着自己的几亩田地。队里要求她缴两个人的公粮,她无力反抗,剩余的粮食也只不过勉强维持生计。她在池塘边用木棍敲打衣服,总有人用石头扔进水里溅起一身的水,她用木桶到井旁打水时,总有人在旁边有意无意的打翻她的水桶,她睡在用绳子编织的床上,总是能听到有石块打破油纸窗户的声音。一条条冷言讽语,一个地主的外衣,一个人吃力的承受。
         她喜欢,在雨后,拿着苇杆,赶着鸭子,看着驰骋天空的鸽子,和空气诉说着心事,一次次的鼓舞自己要坚强要快乐,好像快乐真的是可以选择的样子。

         又一个秋天,冷冷清清,浓情四射。
         一如既往,徒步十几里,看望外孙,空手去,却能带回几双外孙小了却适合自己的鞋。匆匆去,却是不忍离去,就这样,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一个月圆之夜,万家灯火通明,她一个人来到柳树旁,靠在粗壮的柳树,感受微微摆动的柳枝,诉说心事,轻轻的诉说着,唯恐打扰夜与甘露的对白,她心中的话语,如书一页一页的翻过,眼前飞逝历史,身前万般,谁懂得她的孤单?几滴清凉打湿了她的衣襟,树顶花喜的叫声,犹如远处飘荡的蒙蒙的雾,笼罩了她的双眼。              
         池塘里的水好似她肌肤里的水一年比一年少,一个小小的石头都能让它变得浑浊,禁不起喧哗嬉闹。后来她把鸭子都卖了,再后来池塘就长满了水草,水草好似一条条爬满她脸蛋的皱纹。花开花落,花落花开,所有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觉间变化。
         时光的转轴不停转,一直转,突然咯吱一声,好像上了锈,它停止了转动,但现代化的步伐正在迈进。
         浅浅的池塘被厚重的黄土填盖,她的精神树移栽进当地一所小学。她进了养老院,只带了一些衣物杂品和一对白鸽,走的那天,她站在房子前,苦笑,苦笑着,一直苦笑着,那一抹惊骇了时光的苦笑。
         人生如梦,从红颜少女到白发苍苍,心中坚守几十年的是永恒的是诺言还是嗔嗔的痴念,风干的泪水,湮灭的思念,还有在垂柳边痴痴等待的那破碎的残颜,终不过是指尖轻弹,黄沙一捻。
         她在养老院结识了很多的玩伴。
         她的牙齿虽然已经掉光了,但是每顿饭,她都拼命的咀嚼着,稀饭泡大馍也似乎越吃越有味道。
         当然最开心的日子莫过于等到自己的女儿带着自己的重孙来看望她,每次她都会给重孙们很多的冰糖并叮嘱着小孩不能多吃糖,对牙不好。看着三四个活泼乱跳的小精灵,她,总喜欢,坐在一旁露出最慈祥的笑,一抹惊艳了阳光的那纯真的笑。
         ......

     
         傍晚,敬老院,池塘边,轮椅上。
         距离上次已是数月有余,这也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出来了。僵硬无神的目光依旧凝视着那个池塘,藕叶残败在水面上,好像用它的躯体挡住阳光,让仅有的水分用来供给莲藕的生长,一个个笔直的荷杆好像在炫耀自己历经岁月洗礼后的即将收获的成果。这是个收获的季节,她仿佛透过水面,穿过泥浆看到累累的果实。这时她抬起头来,看见漫天浮云,透射光芒万丈,她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莲藕们似乎也想迎合她的笑声钻出水面,而一滴无声的眼泪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滑过沟沟坎坎,滑过那悠悠的岁月,滑过酸甜苦辣喜乐忧愁,接着手也跟着滑落,眼神逐渐变的空洞最后没有了一点生息,她就这样悄然离开了,此刻,天空中,一对白鸽,不停的盘旋,不停的叫着,久久不肯离去......  
          后事办的也很简单,她被安葬在一块田地里,只可惜,生前孤单,死后亦无伴。
         那是第一次去给她烧纸,奶奶一到那里就哭,我也是以严肃而庄重的表情表示沉默。烧完纸奶奶说,走吧,不要回头(农村扫墓的习俗)。
         我故意放慢脚步,在奶奶的后边回头,脑海只是一闪,只见天空上端出现一道光柱,光柱里的五彩祥云上有一直威武的大白鸽,顺着漫天花雨飘落而下,光柱下,一直按奈不住喜悦的雌白鸽振翅而上。那一刻,我似乎听懂了他们的话:我说过,有一天我会驾着五彩祥云来接你,我踩着这头,你踩着那头,这就是我们想要的结局....... 
            我和奶奶走了,每年清明节都是我们来看你的日子......                

                       (完 ) 2013-7-18—2013-7-25

           【注:我的老太和他的岳父一本书页说不完,听完我老爸的介绍,我才知道那个故事有多么庞大。这只是一片小说,而已,其中一些故事框架和一些细节都是真实的。】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能回到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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