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现在,在那个地方的千里之外,我在记忆中不断来回扫描着这个地方,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孕育生长的父老乡亲。我相信,在祖国,甚至世界的某些角落,同样有这片土地上长大的同乡也曾经进行过或正在进行和我一样的思绪。
我们这代人甚至连续几代人都将经历或正在经历不断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的人生,放在以前,这叫逃亡,现在叫打工,目的都一样,以前是求生存,现在是为生活,为了追求更高层次的生活。我概念中的故乡范围很小,就是我生长过的那个小村子,前前后后不过几十户人家,里里外外也就百十口人。村子位于伏牛山脚下,村民都是同姓,一个老祖宗,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辈分,这个村子长大的小孩从小就被大人教育见人要怎么称呼,辈分不能乱套。据族谱记载,村子最早的祖先是大明朝从山西洪洞县迁到这里的,据说老祖宗一个扁担挑着两个孩子来到了这里,开启了我们五百年的家族史。老祖宗的子孙早已覆盖了周边几个大的村子,营滩(庄子),我们只是其中小小的一支而已。
据说,村子民国时经常有土匪来村子抢掠,具体情况我们小孩就不知道了,同样的经历过解放,土改,集体生产队,个人承包一系列的同全国一样的轨迹。我的记忆从村里的窑厂(烧砖)开始,窑厂在村子的西边,旁边挨着另一个村子,叫秦沟,里面住着姓秦的人家,为什么叫沟就不知道了。记忆中窑厂都是热火朝天的场面,那时候不怎么流行出去打工,村里精壮几乎都在窑厂干活,集体农业时代虽然结束,但集体生活的氛围还是很浓厚,窑厂就好像是集体农田劳作的延续。从推土机把黄土推进制砖胚的传送带开始,就是一群人的集体配合劳作了,传送带两边站着几个人挥动着铁锹把掉下的土块给重新放进传送带,然后这些土块就被抛入到了一个大的搅拌机里面,搅拌机上有几排水龙头哗哗地往土块里喷着水,带着铁铲子的搅拌柱转啊转,土块就变成了松软的泥块。泥块被下压到下方的长方形的出口,一个整齐方形长条状闪着水亮光的泥柱就被推到了切割机前方,邻居三哥使劲一摇操作把,啪一声,这条泥柱就变成了一块块的砖胚被推入到对面提前放好的木制托板上,早已等候在两侧的两人伸手弯腰,抬起托板,挥动双臂,啪一声,这板砖胚就放到了早已等候的手推车上了,待车装满,一人就推着绝尘而去。
窑厂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就是那一条条细长的砖胚架了,一般是红砖打的细长地面,中间是草坪,车子就是推到这地方,这时又有两人在卸手推车上的砖胚,工具是伸着两个长钉子的手持工具,动作很快,几分钟功夫,砖胚就从手推车上堆放到砖胚架子上,一块一块,互相叠压,即平稳又通风,就像工艺品。砖胚架中间的草坪是放羊的好地方,找地方把羊绳扎地上,还可以凑几个人一块打打牌,聊聊天。这些湿滑水亮的砖胚要经过七八十几天的风干过程吧,阳光暖风除去水分,下一步就是看窑里是否有空间,有的话就会又被装上小车,拉到窑洞里,又是一遍码放的程序,然后砌上一道隔热墙,就开始引火烧制了。
烧砖的土窑很大,像跑道那样的椭圆形状,上面一个个的小洞,从洞口可以往下面正在烧的砖上投放煤,每个洞口都有一个茶壶盖一样的铁质盖子,不投料时就是盖着的。
也不知道要烧多少天,也不知道烧熟的标准怎么判断,总之,一段时间后,就开始出窑了。出砖码砖成顶,及往外拉砖是一个热闹的过程。那几年正值农村建房高峰,红砖是很好卖的,热乎乎的红砖刚从窑洞拉出来,众多的拖拉机便一拥而上。装转卸砖也成了村里不少人的生计,当时我还小,假期时也干过几次这个职业。
窑厂因挖土形成了几个大的水坑,水很深,并且水底都是淤泥,家长们是不太放心天热时我们在水坑里面洗澡嬉闹的,但是挡不住小孩子们悄悄地去玩。大热的天,一个个赤条条的也不怕晒黑,水坑边各种土泥工程轮番开工及销毁,什么锅滚炉,引水渠等玩的不亦乐乎,一般玩上一天下来,身上都是黑溜溜的甚至脱层皮。
后来,煤窑不让烧了,没有红砖了,人们也都离开窑厂出去打工挣更多的钱了,那片地域逐渐变得荒凉起来,那种人声鼎沸,热火朝天,老少云集的场面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