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与棉被
我本想写一篇广告,但是却因为要卖的东西而触发了我的一些思绪,要卖的不是什么产品,只是几床棉被。不为赚钱,只为帮助几个 种了棉花,却卖不出去的棉农。新闻联播经常说中国地大物博,各种粮食作物,经济作物产量几何, 却很少说丰收了,却卖不出去,苦了农民。
从我这一代再往上的人,都应该有一个棉被情节,在我们小时候还没有那么多花哨的被子。 我生长在东北的农村,而且是一个偏远的山沟,大概在91年左右,我们的小山村里才第一次迎来电灯。 说我家境贫寒,有点矫情,因为那时候大家(我的周围)都一样,所有人都穷。大人们的辛劳我还体会不到, 一个小山村里,一群穷孩子,每天穷开心。
在没有电的那段日子里(后来有电了,也是经常停电),夜晚带给我们光明的有三样东西:月亮、蜡烛和 棉花。用蜡烛的时候都是很少的,更多的时候,母亲拿一个碟子放到桌子上,倒点黄豆油进去, 再从柜子里扯出点棉花来(新棉花肯定是舍不得用的,多是破旧的棉衣或者棉被拆下来的),搓成棉绳,放到碟子里,让棉绳喝饱,然后把棉绳拉一拉探出个头在 碟子外,最后用火柴点燃棉绳,光明就来到了人间。
古人说“灯光如豆”,说的大概就是这“棉油灯”吧。晚上睡不着觉,我经常盯着棉油灯,看弱小的 火苗在面前微微地摇晃。有时候,看得入神了,会听得“滋”的一声,然后就闻到了额前的头发被烧焦的味道。 更多的时候,我会忍不住用火柴头去拨弄一下棉绳,好让那火苗变得更大一点。大人们这时候 总会说“小孩玩火尿炕”之类的话,我当然是不放在心上。不过这老话也应验过好多次,晚上做梦 到处找厕所,终于找到一个旮旯,急忙解开裤子,掏出小鸡鸡,哗哗的尿了起来,正舒服的时候,一下子从梦里惊醒, 被子已经湿了一大片。
尿了被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二天要拿出来晒被子,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拿出去,然后再跑回屋。 隔一段时间再跑出去,看看被子干了没有,如果干了就急忙抱回屋里去。就怕中间被谁发现我尿了 被子,因为凡是发现的人都会笑话我,尤其是那些小伙伴,让我略微有些自卑。
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可以光明正大的晒被子,就是每年的夏季农闲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妇女都会忙活起来,拆被子,洗杯子, 做新被子。
每到这个时候,我和姐姐都会给母亲帮忙。姐姐刚上小学的时候,已经能帮母亲缝被子了,我只能 拿剪刀把被单从旧被子上拆下来。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被单已经很破旧了,不过里面的棉被套已经变成 灰色的了。母亲把被套放到晾衣绳上,然后拿来一根棍子“梆梆”的敲打起来。
洗被单的时候是最热闹的,全村的妇女都来了,一字排开在江边,每人面前一个大石头,每人手里 一个棒槌,翻来覆去的捶打。我那个时候就在母亲身边,看小鱼小虾游来游去,偶尔斗胆多下几步, 在淤泥里摸出几个蛤蜊来。其实这场景,在我 的记忆里只有两三个年头,慢慢的就消失了,洗衣机 渐渐走进了小山村。
重新缝制棉被的时候,先要做些修补工作。母亲一般每年只会很少的新棉花,这些棉花夏天的时候 用来填补旧被套的窟窿,冬天用来给我和姐姐修补棉衣、棉裤。从我第一次穿上羽绒服开始,就再也没穿过 母亲亲手缝制的棉衣了,告别了臃肿,告别了肥大,如今我连漫天飞雪的东北也告别了。北京的 冬天不冷,可并不如东北的冬天舒坦。不过,据说广大的南方地区,冬天更难受,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过冬的。
我在上初中之前,并没有见母亲用全新的棉花为家里人做过一床新被子,一件新棉衣。倒是 那一年初冬,一个大叔走在刚结冰的湖面上,掉下去淹死了。在我家的炕上,母亲和另外几个 婶婶一起,为那个大叔缝制超级宽大的棉衣,棉裤,棉鞋,用的是最好的棉花和最好的布料。 现在想来,这就是普通的劳动人民对生命的尊重。
初来北京的时候,在农贸市场买过几十块钱一床的被子,还在网上买过什么丝绒,蚕丝...各种叫不上 名目的被子。广告做得都很好,可就是不舒服,睡得不踏实。每年过年回家,母亲都会把最新、 最重的一床的被子给我压在身上,躺在热乎乎的火炕上,那叫一个得劲儿。
结婚的时候,比较冲忙,我回家也只能呆一个晚上。我告诉母亲到镇上买床大被就行了, 母亲执意不肯,连夜给我缝制了一床棉被,买个大红的被罩。洞房花烛夜,我和老婆就睡在 那床被子里,睡得安稳,睡得香甜。
回北京之后,我让母亲又把这床大被快递了过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春草心,报得三春晖。”直到现在, 我才开始慢慢体会这首诗的真意。
在我儿子玄小魂来到人间不久,我的一位女同事,也是我的挚友,送了一床小被子给我,说是 她家自己做的,纯棉花的。我拿回当晚就给玄小魂用上了,睡得很香甜,没事还偷着笑呢!不过 已经让他尿湿一次了,哈哈....
在朋友圈看到她在卖家里的被子,好奇之下了解了下详细情况。原来朋友家在山东,父母在农村 务农,种的就是棉花。
今年棉花收成还不错,不过喜忧参半,丰收的棉花收购价格很低而且收购的人 也寥寥无几。整个村子的棉农都处在焦急的等待中,同事每天在朋友圈看别人卖东西,于是萌生了 让父母在家把棉花加工好,再做成棉被来卖的主意。
说实话,我不太看好朋友圈能把棉被卖的好,而且我们都是程序员,也不懂经商之道。但是多卖一床, 是不是就给父母减了一份忧呢?不过现在也卖了几十床,还剩100多床。
作为多年的好友,我没有能力买下她家所有的棉被,替朋友发一发广告还是应该的。在动笔发广告的 时候,突然想起了我自己,突然看到了一个4,5岁的男孩,穿着臃肿的棉裤在大雪地里打滚,在妈妈身边 捣乱,在棉油灯前打瞌睡。。。。。。
遂有此文,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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